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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回形针”事件后再次反思“猜忌文化”
- 产品名称:“回形针”事件后再次反思“猜忌文化”
- 产品简介:在今天的互联网上,充斥着令同温层人群读起来舒适万分的爽文,绝大部分是对他们憎恨对象的批判或分析。 高喊着批判思维与独立思考的现代人,在猜忌的逼迫下,最终成为顺耳与逆耳的奴仆所有逆耳的声音都值得猜忌,而所有顺耳的都值得信任。 最近诸位还上网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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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今天的互联网上,充斥着令“同温层人群”读起来舒适万分的爽文,绝大部分是对他们憎恨对象的批判或分析。
高喊着“批判思维”与“独立思考”的现代人,在猜忌的逼迫下,最终成为“顺耳”与“逆耳”的奴仆——所有逆耳的声音都值得猜忌,而所有顺耳的都值得信任。
最近诸位还上网吗?我是不太敢上了,网络空间已经近乎成为一个大型的“猎巫场”。
每天都有人、有国家被起底扒皮,然后大家一拥而上啃食干净,这个事情,其实在之前关于“鹅组”那篇文章里,我已经写过一次了。
我可以再从这个角度出发写一篇“爆款”文章,将我和诸位读者置于“被猎者”的一端,痛斥网络猜忌、臆测、举报对我们的伤害,以理论分解他们的动机和行为,剖开来大白天下。
但其实从上一篇文章,我就在谈一个有点苦涩的观点:我们不是纯“受害者”,可以一边体验间接受害的微弱痛苦,一边享受着受害者所站立道德高地上的习习暖风。
不过上篇文章讲到的猜忌,很多读者也有些不同的看法,大致可归纳为以下三种:
3. 猜忌豢养利维坦,现在这头利维坦已然巨大,只有我一个个体放弃猜忌,也不会产生什么作用。
上述观点,以及衍生的问题,我在最近这场大型网络“猎巫”与“反猎巫”中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。所以我还想花一些时间,也请诸位花一些时间,我们来好好说说“猜忌”这件事。
当代人有个“个人主义”的最后避难所,那就是私人生活。不管公共领域如何浪潮滔天,我自可退守自己的生活。
这不完全是妄想,在资本主义生活中,当然可以依靠消费维持住一个非常私人的秩序,不过我们就从“猜忌”对私人生活的全面占领开始。
随便搜索以下的几个关键词“父母其实都”,“现在的孩子都”,“女性面对追求”,“男性追求女性都”(我并不认为女性一定“被追求”,男性一定是“追求者”),你将迅速找到笼罩在我们几乎一切人际关系中成熟的猜忌机制。
广受批判的PUA,当然其基础就是对女性一套偏见和猜忌,例如臭名昭著的ASD,即“女性的拒绝不是拒绝,仅仅是女性不想显得随便”,这就是一种典型的、糟糕的猜忌。
那么反PUA呢?又发明出另一套针对男性的猜忌,从此,男性的赞美,或是质疑,就都被带着“反PUA”的敏感进行审视。因此,猜忌的张力被加诸到广泛的追求之中。
不仅如此,如同上篇文章所说,一旦我们发明出一个“概念”,其实就发明出一条“猜忌的快车道”,你也可以搜索“职场PUA”,“父母PUA”,这套猜忌法,迅速向其他生活处蔓延。
对于反PUA,又发展出一套“田园女权”的污名化方法,认为“反PUA”的敏感来源于主张此种意识形态女性本身吸引力不足的嫉妒心。这当然是一种非常恶劣的猜忌,同样依靠一个糟糕的概念作为载体。
这种方式当然会在想象的理性推理中走向不可遏制的极端,即对“结构化性别压力”的洞察,在结构化性别不平等解决前,这里的一切都是“不纯净的”,它导向一种对亲密关系的彻底否定。
对于上面这条猜忌推进中的每一层,我想读者中都可能存在对其认可的人,这是很具有争议的话题。
我选择这个话题展现“猜忌”是因为它离我们的生活足够近,也有足够多的人认可其中的某个环节,虽然这存在于一条前后相继的链条上,也免不了有人产生“他们是猜忌而我不是”,“我是合理推断或归纳”这样的想法。
2004年,蔡依林有一首很火的歌曲,叫做《爱情三十六计》,在那个时候,将爱情当作游戏还是个有文学性的比喻。短短16年后,将亲密关系,尤其其追逐期当作具有“游戏本质”,就已经是严肃结论了。
不管是PUA,还是反PUA,还是女性方向的亲密关系经营理论如ayawawa,或是一些与她几乎完全类似,但在智识和表述上品味较高的其他鼓吹者,都已经严肃地将社会中的追求行为当作实质性的“游戏”,并用庸俗的行为心理学和博弈论炮制整套理论和技术。
通过这个例子,我们发现猜忌不是一个“小质疑”,一个“片段的想法”,猜忌从根本上改变着我们对一件事的理解,改变着一件事的根本性质。
当我们说“追求是一场游戏”时,我们实际上在说什么呢?从这一点,我们可以发现猜忌的一种本质。
举个容易理解的例子,公共场合一位醉汉一面说着“我要打你”一面向你走来的时候,我们没什么可猜忌的;但公共场合一位陌生人一面说着“有个一起赚钱的机会了解一下”一面向你走来的时候,我们绝大多数人的猜忌就启动了。
亲密关系也一样,当两个人破口大骂要分手的时候,一般没什么可猜忌的,但反而对方海誓山盟之时,猜忌就启动了。
这看上去像是废话,但其实内在蕴含着猜忌的“质”的区别。博弈论中的关键区分既是“合作博弈”与“非合作博弈”,最简单来说,就是可以共同获益的博弈,和利益必定此消彼长的博弈。
不管在亲密关系还是在公共环境中,若人们保持信任,认为可以求取共同获益,那么这个时候,博弈的问题是利益分配的问题。
若猜忌打破信任,认为利益必然冲突,那么这个时候,我们就进入“游戏”的本质,博弈的问题就是谁受到伤害的问题。
因此猜忌实际上是将可以取得共同利益的问题变得针锋相对,猜忌并非带来我们生活中的一些“瑕疵”,猜忌彻底改变了生活事务的根本性质。
男女双方达成共同价值和共鸣的追求过程,在PUA看来,成为了必然通过贬低和伤害女性的游戏,在反PUA看来,变成了需要追求者付出巨大成本的承诺的游戏。
在公共事务中,寻求共识、弥合冲突的公共理性变成了欲求对方彻底的消灭,通过赢得舆论战也罢,举报也罢。
国家与国家间也一样,如同1929年的大萧条,对每个国家都有好处的币值稳定,成为了“谁不率先贬值,谁就受害”的猜忌游戏,最终导致二战的爆发。
猜忌是对人与人秩序的根本改变,是从可以合作,到拒绝与猜忌对象合作的一套意识形态。
这是上一次内容中,有读者认为逻辑上存在跳跃之处,沿着上面的论述,我可以把上次的这个论断完善,其中包含一个很关键的理解。
猜忌改变私人或公共生活的合作本质,让生活成为一个丛林游戏,强者自然为王。
但有意思的恰恰在此处,学PUA的男性认为自己是两性游戏的弱者,因而才需要使用这么一套技术,反PUA的女性认为自己是男性欺凌中的弱者。
面对所谓“小粉红”,一般网民认为自己是国家机器下的弱者,反过来面对“精美精日”,一般网民又认为自己是西方资本主义秩序下的弱者。
在网上一个颇有影响力的“亲密关系游戏论”公众号,鼓吹一种ayawawa理论的精致版本,将亲密关系划分为“高能量者”与“低能量者”相处的零和游戏。
我的一位好友辗转打入其微信群内部,观摩了他们的诸多讨论。我便问她,微信群里有多少人认为自己是“高能量者”,多少人反之。
得到的答案是,凡接受此理论者,不论男女,皆认为自己是“低能量者”,抵御着可能来自“高能量者”的伤害。
我还未遇到好猜忌且认为自己是强者的情况,但凡猜忌启动,自己总是弱势的一方。
小到两性关系,大到宇宙级的“黑暗森林法则”。在这个情况下,认为自己是危险而必定要输的人,自然渴望外力的介入带来公正。
既然猜忌中,人人都认为自己是弱者,其实逼迫着他们作出猜忌的,是无时不刻收到伤害的不安情绪。
要么是猜忌动机,对方虽然表达出合作的意愿,但其目的依然是伤害。对于官方的过于紧张既是如此,官方的任何政策、申明和举动,背后都是为了编织一种更大的伤害。
要么是猜忌行为,对方看上去自然而然的反应,其实背后有着更加复杂的来源和技术,是另外的目的和意涵。例如各式各样的”PUA“,大略就是指向人们言不由衷,他们言行的目的,绝不是其表面展现的样貌。
要么是猜忌存在隐瞒,在一切可见的行为之外,一定有不利和伤害的事实还未揭露。例如最近外交部对美国的猜忌,认为其”欠我们一个解释“,就是认为疫情另有隐情。当然亲密关系中的出轨焦虑也大多指向这样的猜忌。
甚至是非人格化的,对风险的夸大和紧张。认为小区中的武汉人、韩国人、医护人员将带来健康的风险;认为食用野生动物必将导致下一次公共卫生危机的爆发,是这样的猜忌。
最终是彻底的猜忌,弥散性的,即发明一种彻底的否定逻辑,一切沾染了它,都不可信任。
如最开始我们举的例子,结构化性别压迫解决前,一切男女关系都在阴影中,包含着对女性的压迫。
写到这里,你应该紧张,你会发现,猜忌几乎成为了我们与身边人的关系,我们所在群体与其他群体间关系的基本理解方式。
揭露对方的动机,揭露对方言行后真正的目的和价值,揭露对方隐瞒的事实,揭露对方带来的风险,揭露一种结构性的根本问题,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你在朋友圈能够看到的大部分内容。
除此之外,便是彼此的指责。在以上诸种猜忌的佐证下,当下的问题是对方造成的。而对方又故技重施,将问题推回来。
所以梁文道先生前两天认为抵抗“阴谋论”的方法是“奥卡姆剃刀”的逻辑,我看未必。
虽然奥卡姆剃刀的道理简单明了,但如果不是内心有充足的安全感,谁又能够安心接受“简单的事实”,而忍住猜忌的巨大诱惑呢?
猜忌既然指向风险,那么只要不安全,风险存在,猜忌就存在,阴谋论就存在,不管其兜一个多么大的圈子,人们依然相信阴谋。
猜忌改变了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的性质,当然会继续推进人们的行动,形成一种文化。
何种说法更好地证明“危险”存在,便更容易相信什么样的说法。一切好消息大都不过是另一个猜忌的开端,我们简直对“危险”和“坏消息”着迷,即便是捕风捉影的猜测,也无法接纳简单的好事实。
另一方面,阴谋论成为我们解释任何“伤害”的方式。不管那是生活中的问题,还是网络言论,只要我自己不舒服,就可以猜忌这是由他人的问题造成。
不管归因于他人要绕一个多么巨大的圈子,一点不符合“奥卡姆剃刀”,个体依然愿意相信此种“猜忌”。
这也是老话一再提醒“忠言逆耳”的缘由,因为一旦“逆耳”,在今人来看,对方必有可猜忌的要素在背后,任何互联网内容中一点“逆耳之音”,立即引来铺天盖地的猜忌,昨日“回形针”视频再一次印证了这样的观点。
因此“猜忌”成为了对“逆耳感”最佳的解释,这样会可惜地导致,猜忌的反面,轻信的构成。
因此在今天的互联网上,充斥着令“同温层人群”读起来舒适万分的爽文,它们绝大部分是对他们憎恨对象的批判或分析,这些文章每一句话充满着令你“深以为然”的道理和事实,让你激动或落泪。
高喊着“批判思维”与“独立思考”的现代人,在猜忌的逼迫下,最终成为“顺耳”与“逆耳”的奴仆。
猜忌里互联网“笔会”不断,方方写日记,“中学生”猜忌着方方并炮制批判文章,我们继续“见招拆招”炮制文章批判着“中学生”,这件事还可以继续,双方不断指出对方的动机、言不由衷、隐瞒与其危险,背后巨大的结构性压迫。除了留下更深的隔阂与撕裂,什么都不会得到。
“揭露真相”的文章最受欢迎,“深度分析”刺激着大家寻求猜忌的神经。现代人本就从一个积极的“实践者”首先退化为笛卡尔意义上的“真理探求者”,现在进一步退化为“阴谋揭露者”。
至此,寻求合作、和解,带来改变的努力彻底式微了。我们戳穿一个又一个阴谋,揭露一个又一个隐情,却丝毫没有去伪存真,更加信任,反倒离真实越来越远,直到每个人丧失信念,深感“人间不值得”。
谁在猜忌文化中存活呢?自嘲者,虚无主义者,谁都不信,谁都不支持,一切都无意义,这个立场成为了双方唯一可以和解的场域。
或是真小人,摆明为了伤害而来,不留下猜忌的空间,这解释了为何抖音上,有如此多直率的自证自己是“渣男”或“渣女”,并以此为荣。
猜忌是人的想象力和自由意志延伸的必然结果,试想“三鹿事件”爆发时,若在当时,对其他国产婴幼儿奶粉抱有猜忌,难道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吗?若当时谁要是不猜忌,依然给自己的孩子继续食用,恐怕才是不够谨慎吧。
我不觉得猜忌天然不合理,对我们的生活无用。人懂得想象,会计划,必然会猜忌。我们当然不可能彻底根除猜忌,那是圣人才能做到的。如果某种直接针对你的伤害已然发生,因此衍生出的猜忌当然是合理的,我想这样的猜忌没人会觉得过分。
但我也想说,很多人即便面对他人的伤害,尤其是在真实的人际关系中,依然能够做到不猜忌,对他人给予信任。
最好的例子莫过于甘地的遇刺,在被极端信仰罗摩神的原教旨印度教恐怖组织RSS刺杀时,甘地留下的最后两句遗言,均是对刺杀者所说。一句是“孩子,你太傻了”,意指刺杀者被人利用,第二句是“啊,罗摩神啊,为他祝福吧”,一边说,甘地一边比划着宽恕刺杀者的手势,意指他一定会悔改。
在过去的语境里,这是令人极端动容的场面,在今天的语境里,这样的例子会显得虚伪或“圣母”。当然如果你去到知乎,针对甘地的“猜忌”卷帙浩繁。
但在我看来,这是我们唯一可以摆脱“猜忌”和“阴谋论”的方法,即我们实际上将包容和信任当作我们最终的欲求,意识到包容和信任和必要,因此抵御着自己猜忌的冲动,反思着猜忌的行为。
积极以言行弥合,而非继续制造分歧。就这么简单,在亲密关系中,在网络的敌我关系中,停止猜忌,真诚地达成理解。
福柯的“必须保卫社会”是无论什么立场的人都喜欢引用的话,以此证明他们的言行乃是为了“保卫社会”。
福柯敏锐地发现,随着战争的国家化,我们认为根本冲突是国家间的战争,例如二战,但其实真正驱动国家战争的,还是被遮蔽的社会中实际的人与人之间、集团与集团之间的“私人战争”。
在18世纪其表现为在欧洲风起云涌的民族主义,在19世纪,表现为阶级斗争拾起种族斗争的话语,在社会内部构成二元冲突。
而在世纪之交,借由互联网技术,我们似乎正在经历其第三次变形,表现为“种族斗争”形式彻底成为一种技术,可以渗透进入各个领域,各个话题,立即依靠猜忌链条形成一种尖锐的对立。
因此“保卫社会”绝对不是指消灭敌人以保卫社会,而保卫社会免于“敌我分辨”与无处不在的“私人战争”的威胁。
保卫社会的意涵,便恰恰指猜忌的止息,私人战争张力的下降,与包容和信任的重新降临。